拼配,是一门艺术,茶圈里有些做茶人这么认为,当然也有些人不认可;就像有的泡茶人说泡茶是艺术,有些人不以为然。
有时我们说艺术,也许是因为词穷,用什么来言说我们对一门技艺的喜爱、热衷、推崇与执着呢?“艺术”,也许说的人饱蘸情感,而听的人觉得假大空,就好像我说“爱”茶。如果说“艺术”不是为某一事物定义而是一个动态描述,那么我们也许就会看到在生时穷困潦倒作品被世人弃之沟渠的梵高这样说的:“我说‘我是一个艺术家’,有人因此对我进行攻击。我坚信我说的话。在我的理解中,艺术家就是要努力地奋斗,不断地探索,无条件地献身于艺术事业。我已发现了它,了解了它……”(《我不是一个怪人》)。也许,有的人口中的“艺术”就像梵高口中的“艺术家”,它是一种追求着寻求着的过程而非终点,它是一种心境。
这种心境,其实我在拼配茶里倒也看到过。有一次,老板一个茶友来找他,准备写一篇关于拼配的文章,于是老板演示给她看。我看过老板好几次拼配,我揣度着大概原理也许是这样,一款主料定下风格基调,一款同品种的较低级的茶做辅料,一款是给茶提香的,一款是让茶水更醇厚的。这么说其实就像我在说蓝莓玫瑰粥的做法时那样犯了过于简要之病,里面实在有太多细节无法精确表述,比如拼配的前提必须对每一款茶的茶性十分了解,知道做工上出现的优缺点以取长补短,它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这是一个庞大知识库的整合,并不是我这样一两句话说的那么轻松。
当老板把好几个品种的茶(拼配一般是同一茶类的不同树种的茶之间的拼配)泡出来,在不同的茶碗里用调羹调配着试样时,我跟那位茶友则随着老板的调配感受不同的配方出来的汤水变化,这一刻老板俨然如一位魔术师一般,茶汤在他手头上幻化出无限可能。当他一边说“再加上一点点这个整个茶就完全不一样了”时,一边用调羹取了一点点水仙的茶汤放进去。
这时整个茶在质感上出现腾飞的跃动,茶汤变得醇而厚,散乱的滋味被裹住了。想起那一刻,我在老板的神情里看到一种对茶的自信、喜悦和真诚,乃至把茶当成图腾崇拜的心理原图。当调羹的水仙茶滴入茶碗的那一刻,我想起西方的炼金士或东方的道士在大鼎前滴入那最后一滴足以令各种药剂成丹的魔药的画面,这是人类创作时特有的喜悦,是转自然之物为我想之物的伟大。这一刻,不用言说艺术,艺术之实已经存在。
而当老板离开这张评茶台的那个当下心境时,我则不认为拼配茶是艺术,因为我不能释怀,里面总有一条等级差的辅料所在,它的目的性很强——拉低成本而非优化茶的品质。当拼配茶只是为了拉低成本,则早已离“艺术”之心十万八千里了。因为那款辅料之心,拼配茶更多只成了一门技艺。
当然,那时我很崇拜这门技艺,因为我被它丰富的茶叶知识量所慑服,我特别希望学会拼配这门手艺。那时我觉得泡茶只是小技,也许我的错在于那时不懂得或不自信泡茶是一门艺术,我那时还没明白,艺术的巅峰是顺理人心,而技艺的巅峰总会砍凿人心。